油画班里的悖论画家

       每年天一冷，刚刚50多岁的油画家张四民，便要从北京寒冷而充斥浓烈油彩气味的画室里，回到甘肃定西老家休养一段时间。因对油画调色油过敏引起的哮喘长期折磨着他，画家的职业病像毒素一样侵袭他作为画家的几乎所有时光。平时，他喜欢把所有的门窗打开作画，以防油画颜料大面积铺上画布时，其分子颗粒对自己已经变得不十分通畅的肺部玩恶作剧游戏。他作画时，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如同他手中的画笔在画布上的努力挣扎和探寻。

       在北京画院白羽平油画工作室高级研习班学习时，著名油画家白羽平对这位和自己同岁的学生迷狂式的艺术追求颇有感触，他说：“张四民来自西部甘肃，30年的绘画经验使他出手不凡，作为一位绘画道路上的老手，他的人与画一样，有着西部高原苍劲、厚重、密实的鲜明个性特征。”如果不是怀着对绘画宗教感一般不可遏制的激情和对艺术发自骨子里的热爱，张四民表示自己既不会在50岁时到北京进修，更不会给自己患有哮喘病的身体施加新的压力。他的同画室同学画家李达平时和他一起作画，他说过敏厉害时会听到咳嗽间隙张四民“嘶嘶”的痛苦呼吸声。两年高级研修班学习后，两位导师对这位学生“自觉寻找和锻炼适合自己的艺术语言并带来新的成果和喜悦”，不约而同地评价道：“黄土高原独特的地理环境与人文环境赋予他独特的生活与视觉上的感受。张四民画中西部地貌展现出宽广无垠、厚重沉郁的意味，却又不失其中的灵魂与生机，流露出他对中国传统审美精神的追恋，但又在对现代的抽象与具象的语言探索精神中，寻找到最佳思想表达上的契合。”

       可以看到，张四民身上存在着一种“悖论”：一方面是作为艺术家的奔放激情及其豪爽性格，另一方面却没有西北人普遍具有的强壮体魄。文人体质因油彩长期刺激而导致的致命哮喘，再加上其如同热爱艺术般的嗜酒性格，使其艺术具有一种悖论美学特征。比如他本来是一个知觉纤细的人，但他的笔下却呈现的是一个豪放的西部世界映像；个性分明的西方油画语言技术下面，掩藏着的却是东方传统美学的旨趣追求；称得上有些粗犷的笔法所描绘的世界及其情感，其笔触却细腻动人，甚至可以让人看清每一棵树、湖水和处于山间秘密的每一个细节；本以为哮喘病会对其艺术造成某种伤害，其作品却更加流露出对于生命、山水和世界的加倍热爱……甚至可以说，张四民艺术的“悖论”构成了其艺术创作强烈的张力和冲击力。

       几十年来，酷爱艺术的张四民，无论求学还是写生旅游，像一个矛盾体一样行走在大地上，从高原到大海，从平原到山地。与众多的艺术家不同，他在自己的每一个行程上，都印下自己一边吟唱、饮酒，一边为美丽风景激动得咳嗽的印记，这种与众不同的艰辛经历无疑提升了他对艺术追求的纯度和对艺术热爱的温度。最能体现这种纯度和温度的是，他以西部雪塬为基本艺术客体的叫做《雪塬》的系列作品。不需说在这个系列作品里，他融入画笔的、对于西部家乡一草一木的感情，不需说他的造型能力对于西部自然与人文环境的准确把握和升华，甚至不用说像游子一样笔直地站立于画中的树木和雪塬上像心脏一样裸露出来的或结冰或消融的湖水，只要看一下他笔下凝固雪塬背后一个炽热艺术心灵与冰冷世界之间的理性对比，即可看出一个艺术家是怎样将眼中的世界变成自己血液的一部分，又是怎样将世界映像像一颗滚烫的心灵一样捧出的。可以说，凝固的冰雪下雕塑般的寒冷和作为一个艺术家的炽热心灵所营造出的巨大空间感，构成了张四民艺术美学追求的整体结构，他的艺术是融合火与冰两极的结合体，极致静态的画面包含着艺术家对于艺术创造痴迷般的呐喊。

       张四民前些年的油画还保留着春天般的多彩与烂漫，这与他热爱生命和艺术的个性密切相关。有时，他甚至会在自己作品里制造一种梦幻般的唯美效果。此时，对于家乡西部高原的概括力大都不依靠自己对现实与心灵、冷与热的对比表达，而更多地使用自己对于那片高原结构形态及其精神的把握。这时画家对于现实的刻画达到了一种高度形似的阶段，而将高原的高寒特质与作为一个艺术家炽热的心灵对应起来，则使其抓住了油画艺术创作的犄角。西部高原纯粹的冰雪世界是其本质和灵魂，将这些和自己作为艺术家的灵魂相对应，是一种富于灵魂本质色彩的表达，应该说这使其艺术表达上升至“神似的高度”。

       这里，张四民的创作并未停留在单纯的表达上，而是将自己的艺术追求带入一种具有审美意味的表达层次之中，他尝试着在自己的油画创作中加入一些东方色彩和东方艺术成分。于是，他的作品里有了一种水墨画的诗意和东方哲学的痕迹，无疑对于油画艺术来说，这是一种具有较高难度的艺术探索，难怪他的两位导师对此有着较高的评价。因为这不只是张四民艺术创作的一个向度，同时也为中国油画的探索提供了某种参照。当然，这种创作的激情来自艺术家对于艺术世界和现实世界宗教般的热爱和赞美，它们最终创造了一种酒神般狂欢的艺术之美。

       他尝试着在自己的油画创作中加入一些东方色彩和东方艺术成分。于是，他的作品里有了一种水墨画的诗意和东方哲学的痕迹。他的艺术是融合火与冰两极的结合体，极致静态的画面包含着艺术家对于艺术创造的痴迷般的呐喊。